admin 发表于 1970-1-1 08:00:00

策/卷三

诸家得失策
问:『人之一身,犹之天地,天地之气,不能以恒顺,而必待于范围之功,人身之气,不能以恒平,而必待于调摄之技。故其致病也,既有不同,而其治之, 亦不容一律,故药与针灸不可缺一者也。然针灸之技,昔之专门者固各有方书,若《素问》、《针灸图》、《千金方》、《外台秘要》,与夫补泻灸刺诸法,以示来 世矣。其果何者而为之原欤?亦岂无得失去取于其间欤?诸生以是名家者,请详言之!』
对曰:『天地之道,阴阳而已矣。夫人之身,亦阴阳而已 矣。阴阳者,造化之枢纽,人类之根抵也,惟阴阳得其理则气和,气和则形亦以之和矣。如其拂而戾焉,则赞助调摄之功,自不容已矣。否则,在造化不能为天地立 心,而化工以之而息;在夫人不能为生民立命,而何以臻寿考无疆之休哉。此固圣人赞化育之一端也,而可以医家者流而小之耶?
愚尝观之易曰: 「大哉干元,万物资始;至哉坤元,万物资生。」是一元之气,流行于天地之间,一合一辟,往来不穷,行而为阴阳,布而为五行,流而为四时,而万物由之以化 生,此则天地显仁藏用之常,固无庸以赞助为也。然阴阳之理也,不能以无愆,而雨旸寒暑,不能以时若,则范围之功,不能无待于圣人也。故易曰:「后以裁成天 地之道,辅相天地之宜,以左右民,此其所以人无夭札,物无疵厉,而以之收立命之功矣。」然而吾人同得天地之理以为理,同得天地之气以为气,则其元气流行于 一身之间,无异于一元之气流行于天地间也。夫何喜怒哀乐心思嗜欲之汩于中,寒暑风雨温凉燥湿之侵于外,于是有疾在腠理者焉,有疾在血脉者焉,有疾在肠胃者 焉。然而疾在肠胃,非药饵不能以济;在血脉,非针刺不能以及;在腠理,非熨焫不能以达,是针灸药者,医家之不可缺一者也。夫何诸家之术惟以药,而于针灸则 并而弃之,斯何以保其元气,以收圣人寿民之仁心哉?然是针与灸也,亦未易言也。孟子曰:
「离娄之明,不以规矩,不能成方圆;师旷之聪,不以 六律,不能正五音。」若古之方书,固离娄之规矩,师旷之六律也。故不溯其源,则无以得古人立法之意,不穷其流,则何以知后世变法之弊。今以古之方书言之, 有《素问》、《难经》焉,有《灵枢》、《铜人图》焉,有《千金方》、有《外台秘要》焉,有《金兰循经》、有《针灸杂集》焉。然《灵枢》之图,或议其太繁而 杂;于《金兰循经》,或嫌其太简而略;于《千金方》,或诋其不尽伤寒之数;于《外台秘要》,或议其为医之蔽;于《针灸杂集》,或论其未尽针灸之妙,溯而言 之,则惟素、难为最要。盖素、难者,医家之鼻祖,济生之心法,垂之万世而无弊者也。夫既由素、难以溯其源,又由诸家以穷其流,探脉络,索荣卫,诊表里,虚 则补之,实则泻之,热则凉之,寒则温之,或通其气血,或维其真元,以律天时,则春夏刺浅,秋冬刺深也。以袭水土则湿致高原,热处风凉也。以取诸人,肥则刺 深,瘠则刺浅也。又由是而施之以动摇进退,搓弹摄按之法,示之以喜怒忧惧,思劳醉饱之忌,穷之以井荥俞经合之源,究之以主客标本之道,迎随开合之机。夫然 后阴阳和,五气顺,荣卫固,脉络绥,而凡腠理血脉,四体百骸,一气流行,而无壅滞痿痹之患矣。不犹圣人之裁成辅相,而一元之气,周流于天地之间乎!先儒 曰:「吾之心正,则天地之心亦正,吾之气顺,则天地之气亦顺。」此固赞化育之极功也,而愚于医之灸刺也亦云。』

头不多灸策
问:『灸穴须按经取穴,其气易连而其病易除,然人身三百六十五络,皆归于头,头可多灸欤?灸良已,间有不发者,当用何法发之?』
尝 谓:『穴之在人身也,有不一之名,而灸之在吾人也,有至一之会。盖不知其名,则昏谬无措,无以得其周身之理,不观其会,则散漫靡要,何以达其贯通之原。故 名也者,所以尽乎周身之穴也,固不失之太繁;会也者,所以贯乎周身之穴也,亦不失之太简。人而知乎此焉,则执简可以御繁,观会可以得要,而按经治疾之余, 尚何疾之有不愈,而不足以仁寿斯民也哉。
执事发策,而以求穴在乎按经,首阳不可多灸及所以发灸之术,下询承学,是诚究心于民瘼者。愚虽不 敏,敢不掇述所闻以对。尝观吾人一身之气,周流于百骸之间,而统之则有其宗,犹化工一元之气,磅礡于乾坤之内,而会之则有其要。故仰观于天,其星辰之奠 丽,不知其几也,而求其要,则惟以七宿为经,二十四曜为纬;俯察于地,其山川之流峙,不知其几也,而求其要则惟以五岳为宗,四渎为委,而其它咸弗之求也。 天地且然,而况人之一身?内而五脏六腑,外而四体百形,表里相应,脉络相通,其所以生息不穷,而肖形于天地者,宁无所纲维统纪于其间耶!故三百六十五络, 所以言其烦也,而非要也;十二经穴,所以言其法也,而非会也。总而会之,则人身之气有阴阳,而阴阳之运有经络,循其经而按之,则气有连属,而穴无不正,疾 无不除。譬之庖丁解牛,会则其腠,通则其虚,无假斤斫之劳,而顷刻无全牛焉。何也?彼固得其要也。故不得其要,虽取穴之多,亦无以济人;苟得其要,则虽会 通之简,亦足以成功,惟在善灸者加之意焉耳。
自今观之,如灸风而取诸风池、百会,灸劳而取诸膏肓、百劳;灸气而取诸气海;灸水而取诸水分; 欲去腹中之病,则灸三里;欲治头目之疾,则灸合谷;欲愈腰腿,则取环跳、风市;欲拯手臂,则取肩髃、曲池。其它病以人殊,治以疾异,所以得之心而应之手 者,罔不昭然有经络在焉,而得之则为良医,失之则为粗工,凡以辨诸此也。至于首为诸阳之会,百脉之宗,人之受病固多,而吾之施灸宜别,若不察其机而多灸 之,其能免夫头目旋眩、还视不明之咎乎?不审其地而并灸之,其能免夫气血滞绝、肌肉单薄之忌乎?是百脉之皆归于头,而头之不可多灸,尤按经取穴者之所当究 心也。若夫灸之宜发,或发之有速而有迟,固虽系于人之强弱不同,而吾所以治之者,可不为之所耶?观东垣灸三里七壮不发,而复灸以五壮即发,秋夫灸中脘九壮 不发,而渍以露水,熨以热履,焫以赤葱,即万无不发之理,以其见之《图经》《玉枢》诸书,盖班班具载可考而知者。吾能按经以求其原,而又多方以致其发,自 无患乎气之不连,疾之不疗,而于灼艾之理,斯过半矣。抑愚又有说焉,按经者法也,而所以神明之者心也。苏子有言:「一人饮食起居,无异于常人,而愀然不 乐,问其所苦,且不能自言,此庸医之所谓无足忧,而扁鹊、仓公之所望而惊焉者。」彼惊之者何也?病无显情,而心有默识,诚非常人思虑所能测者。今之人徒 曰:「吾能按经,吾能取穴。」而不于心焉求之,譬诸刻舟而求剑,胶柱而鼓瑟,其疗人之所不能疗者,吾见亦罕矣。然则善灸者奈何?静养以虚此心,观变以运此 心,旁求博采以旷此心,使吾心与造化相通,而于病之隐显,昭然无遁情焉。则由是而求孔穴之开合,由是而察气候之疾徐,由是而明呼吸补泻之宜,由是而达迎随 出入之机,由是而酌从卫取气,从荣置气之要,不将从手应心,得鱼兔而忘筌蹄也哉!此又歧黄之秘术,所谓百尺竿头进一步者,不识执事以为何如?』

穴有奇正策
问:『九针之法,始于歧伯,其数必有取矣。而灸法独无数焉,乃至定穴,均一审慎,所谓奇穴,又皆不可不知也。试言以考术业之专工?』
尝 谓:『针灸之疗疾也,有数有法,而惟精于数法之原者,斯足以窥先圣之心。圣人之定穴也,有奇有正,而惟通于奇正之外者,斯足以神济世之术,何也?法者,针 灸所立之规,而数也者,所以纪其法,以运用于不穷者也。穴者,针灸所定之方,而奇也者,所以翊夫正以旁通于不测者也。数法肇于圣人,固精蕴之所寓,而定穴 兼夫奇正,尤智巧之所存。善业医者,果能因法以详其数,缘正以通其奇,而于圣神心学之要,所以默蕴于数法奇正之中者,又皆神而明之焉,尚何术之有不精,而 不足以康济斯民也哉?
执事发策,而以针灸之数法奇穴,下询承学,盖以术业之专工者望诸生也。而愚岂其人哉?虽然一介之士,苟存心于爱物,于 人必有所济,愚固非工于医业者,而一念济物之心,特惓惓焉。矧以明问所及,敢无一言以对。夫针灸之法,果何所昉乎?粤稽上古之民,太朴未散,元醇未漓,与 草木蓁蓁然,与鹿豕狉狉然,方将相忘于浑噩之天,而何有于疾,又何有针灸之施也。自羲农以还,人渐流于不古,而朴者散,醇者漓,内焉伤于七情之动,外焉感 于六气之侵,而众疾胥此乎交作矣。歧伯氏有忧之,于是量其虚实,视其寒温,酌其补泻,而制之以针刺之法焉,继之以灸火之方焉。至于定穴,则自正穴之外,又 益之以奇穴焉。非故为此纷纷也,民之受疾不同,故所施之术或异,而要之非得已也,势也,势之所趋,虽圣人亦不能不为之所也已。
然针固有法 矣,而数必取于九者,何也?盖天地之数,阳主生,阴主杀,而九为老阳之数,则期以生人,而不至于杀人者,固圣人取数之意也。今以九针言之,燥热侵头身,则 法乎天,以为镵针,头大而末锐焉。气满于肉分,则法乎地,以为圆针,身圆而末锋焉。锋如黍米之锐者为鍉针,主按脉取气法乎人也。刃有三隅之象者为锋针,主 泻导痈血,法四时也。铍针以法音,而末如剑锋者,非所以破痈脓乎?利针以法律,而支似毫毛者,非所以调阴阳乎?法乎星则为毫针,尖如蚊虻,可以和经络,却 诸疾也。法乎风则为长针,形体锋利,可以去深邪,疗痹痿也。至于燔针之刺,则其尖如挺,而所以主取大气不出关节者,要亦取法于野而已矣。
所 谓九针之数,此非其可考者耶!然灸亦有法矣,而独不详其数者,何也?盖人之肌肤,有厚薄,有深浅,而火不可以概施,则随时变化而不泥于成数者,固圣人望人 之心也。今以灸法言之,有手太阴之少商焉,灸不可过多,多则不免有肌肉单薄之忌。有足厥阴之章门焉,灸不可不及,不及则不免有气血壅滞之嫌。至于任之承浆 也,督之脊中也,手之少冲,足之涌泉也,是皆犹之少商焉,而灸之过多,则致伤矣。脊背之膏肓也,腹中之中脘也,足之三里,手之曲池也,是皆犹之章门焉,而 灸之愈多,则愈善矣。
所谓灸法之数,此非其仿佛者耶!夫有针灸,则必有会数法之全,有数法则必有所定之穴,而奇穴者,则又旁通于正穴之外, 以随时疗症者也。而其数维何?吾尝考之《图经》,而知其七十有九焉,以鼻孔则有迎香,以鼻柱则有鼻准,以耳上则有耳尖,以舌下则有金津、玉液,以眉间则有 鱼腰,以眉后则有太阳,以手大指则有骨空,以手中指则有中魁;至于八邪、八风之穴,十宣、五虎之处,二白、肘尖、独阴、囊底、鬼眼、髋骨、四缝、中泉、四 关,凡此皆奇穴之所在。而九针之所刺者,刺以此也。灸法之所施者,施以此也。苟能即此以审慎之,而临症定穴之余,有不各得其当者乎?虽然,此皆迹也,而非 所以论于数法奇正之外也。圣人之情,因子以示,而非数之所能拘,因法以显,而非法之所能泥,用定穴以垂教,而非奇正之所能尽,神而明之,亦存乎其人焉耳。 故善业医者,苟能旁通其数法之原,冥会其奇正之奥,时可以针而针,时可以灸而灸,时可以补而补,时可以泻而泻,或针灸可并举,则并举之,或补泻可并行,则 并行之,治法因乎人,不因乎数,变通随乎症,不随乎法,定穴主乎心,不主乎奇正之陈迹。譬如老将用兵,运筹攻守,坐作进退,皆运一心之神以为之。而凡鸟占 云祲、金版六韬之书,其所具载方略,咸有所不拘焉。则兵惟不动,动必克敌;医惟不施,施必疗疾。如是虽谓之无法可也,无数可也,无奇无正亦可也,而有不足 以称神医于天下也哉!管见如斯,惟执事进而教之!』

针有深浅策
问:『病有先寒后热者,先热后寒者,然病固有不同,而针刺之法,其亦有异乎?请试言之!』
对曰:『病之在天人也,有寒热先后之殊,而 治之在吾人也,有同异后先之辨。盖不究夫寒热之先后,则谬焉无措,而何以得其受病之源;不知同异之后先,则漫焉无要,而何以达其因病之治。此寒热之症,得 之有先后者,感于不正之气,而适投于腠理之中,治寒热之症,得之有后先者,乘其所致之由,而随加以补泻之法,此则以寒不失之惨,以热则不过于灼,而疾以之 而愈矣。是于人也,宁不有济矣乎?请以一得之愚,以对扬明问之万一,何如?盖尝求夫人物之所以生也,本之于太极,分之为二气,其静而阴也,而复有阳以藏于 其中;其动而阳也,而复有阴以根于其内,惟阴而根乎阳也,则往来不穷,而化生有体;惟阳而根乎阴也,则显藏有本,而化生有用。然而气之运行也,不能无愆和 之异,而人之罹之也,不能无寒热之殊,是故有先寒后热者,有先热后寒者。先寒后热者,是阳隐于阴也,苟徒以阴治之,则偏于阴,而热以之益炽矣。其先热后寒 者,是阴隐于阳也,使一以阳治之,则偏于阳,而寒以之益惨矣。夫热而益炽,则变而为三阳之症,未可知也。夫寒而益惨,则传而为三阴之症,未可知也。而治之 法,当何如哉?吾尝考之《图经》,受之父师,而先寒后热者,须施以阳中隐阴之法焉。于用针之时,先入五分,使行九阳之数,如觉稍热,更进针令入一寸,方行 六阴之数,以得气为应。夫如是,则先寒后热之病可除矣。其先热后寒者,用以阴中隐阳之法焉。于用针之时,先入一寸,使行六阴之数,如觉微凉,即退针,渐出 五分,却行九阳之数,亦以得气为应。夫如是,则先热后寒之疾瘳矣。夫曰先曰后者,而所中有荣有卫之殊;曰寒曰热者,而所感有阳经阴经之异。使先热后寒者, 不行阴中隐阳之法,则失夫病之由来矣。是何以得其先后之宜乎?如先寒后热者,不行阳中隐阴之法,则不达夫疾之所致矣。其何以得夫化裁之妙乎?抑论寒热之 原,非天之伤人,乃人之自伤耳。经曰:「邪之所凑,其气必虚。」自人之荡真于情窦也,而真者危;丧志于外华也,而醇者漓;眩心于物牵也,而萃者涣;汩情于 食色也,而完者缺;劳神于形役也,而坚者瑕。元阳丧,正气亡,寒毒之气,乘虚而袭。苟能养灵泉于山下,出泉之时,契妙道于日落,万川之中,嗜欲浅而天机 深,太极自然之体立矣。寒热之毒虽威,将无隙之可投也。譬如墙壁固,贼人乌得而肆其虐哉?故先贤有言曰:「夫人与其治病于已病之后,孰若治病于未病之 先。」其寒热之谓欤?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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